赵槐阴拿着把新买来的油纸伞,从路沿遍快步往家赶着。董府依旧大门紧闭,除了那个之前出来的,据说是神仙的家伙,就没人再出入董家了。这雨下的这么大,一直等在董家门外边也不是个办法,再说现在下着雨,那个要接董流莹的人又不知为何先离开了,董流莹也不至于现在就出发,至少得等雨停了,所以赵槐阴就先顺着墙跑进了附近的铺子里买了把伞,暂时回家等雨停了再说。
街上积水很多,一脚下去,水花四溅,鞋子都快湿透了。不过还好街上是石板路,并不会有什么泥水。等会到了八角巷,啧啧,那才叫难走,你不仔细看看,都不敢随便下脚,生怕一个不小心,一脚踩中泥窝,鞋子陷进里面,对于一个爱干净的人来说,那感觉,别提有多恶心了。
少年这会儿,越想起那个和他打了个照面的年轻男人,就越觉得心里有气。想着他那张绝对说不上丑的脸,总觉得很欠揍。
别看赵槐阴平日里一向对那些话本中的山上仙人和江湖少侠嗤之以鼻,十分不屑,可他还是对修行一事,很感兴趣。或许是以前受某些东西荼毒太深,他总想着能够平步青云,一朝登仙。
只不过如今想归想,可奈何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门路。平安镇这么个小地方,哪里会碰到什么真正的修道之人,也就董家人喜欢这里,一直住在这边的祖宅里。至于对门家的那个老家伙,那是真的油盐不进,反正就是死活不愿意暴露,到现在还死撑着,贼倔,一想起他就脑阔儿疼。
赵槐阴忽然停下脚步。
在杏花布铺的门口,那位性格温和的青衫老板正举着一把黄色的油纸伞站在台阶上,本来一直望向东面的老板收回视线,微微转头看着赵槐阴,长身玉立,气质温雅,眼中情绪却复杂难明。
赵槐阴也是现在才突然发现,原来这位不管对谁都和和气气的长衫商人,长得其实也挺俊的,啧啧,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呢?别的不说,那些妇人姑娘们,肯定是要多多照顾布铺生意的。
青衫老板对着街道上的赵槐阴温声说道:“雨下的这么大,怎么还在街上?赶紧回家吧。现在春寒还没散,雨水一浇,指不定就要冒寒,这个季节的冒寒,最不容易好了。”
少年与老板其实并不熟识,仅仅是点头之交,也没照顾过多少布铺的生意,故而有些奇怪老板此时的关心态度,好似两人是什么关系相近的叔侄交一样。但赵槐阴也没有多想,只当做是对方看自己年龄尚小,父母不在身边,今日不知为何情绪一到,便突然同情起来而已。
赵槐阴随便敷衍道:“是了,这不就要回去了。”
青衫老板点头道:“回家好,赶紧回家吧,兴许还来得及。”
赵槐阴一头雾水。
青衫老板不再看他,最后看了一眼某个方向,便回了铺子,店门紧闭。
赵槐阴挠了挠脑袋,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还是转身继续往家里走着。一路上没有什么其他的小镇居民,大雨继续哗哗地下着,仿佛永无止境。赵槐阴撑着油纸伞走在雨里,心头那抹古怪感觉再次出现,咯噔一下,心悸难言。镇上的老人们总说,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时候,老天爷就会给出一些征兆,譬如“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大雨之中,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赵槐阴紧了紧衣领,这雨下的,那布铺老板还真没说错,这天气,凉气儿真不算小。还是赶紧回家比较好,付南生那个傻小子,这么早就回家了,也不知道过来送把伞,小爷要是给这大雨淋感冒了,到时候不还是得他照顾自己?
当赵槐阴沿着槐花街走到八角巷的巷口时,一转身,便看见狭窄阴暗的小巷里迎面走来一个模样俊秀的公子哥,正是先前离开董府时与赵槐阴撞面的那位仙师。男子一步步踩在小巷地面上的湿软泥土上,一双绣有流纹的抹绿靴子便不免要沾上不少污迹,只是男子此时似乎心情极好,毫不在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在巷口对视,不知为何,谁都没有动。
忽然,那男子翘起唇角,笑意盎然,一双极有神的眼睛眯了起来。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槐阴心里嘀咕了一句有病之后,同样扯了扯嘴角。男子看到后,一边抬起手,像是在与人打招呼,一边重新迈开脚步向站在巷口的赵槐阴走去。
就在这时,天上蓦然一道闪光,接着传来一声极大的轰鸣雷声,由于赵槐阴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对面的李东青身上,便显得突兀至极,吓得少年打了一个细微的哆嗦,然后下意识抬头看去。
在少年最后那一眼的眼角余光中,正缓步徐徐走来的那位山上仙师,被天上闪电一照,一张生的极好的带笑脸庞,此时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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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漫无边际的下着,雨幕愈发厚重,到最后竟是变成一张不会断开的庞大水帘。被这场无边暴雨包裹着的平安镇里,西边那座无人问津的破败小庙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汉子,汉子双手抱剑,并无携带雨伞或蓑衣,因此浑身衣物连带头发都被雨水浸透。汉子急急忙忙跑上台阶,一把推开小庙破门进去避雨。汉子这一推,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扇多年来无人修缮的破烂木门终于不堪重负,沉重倒下。
这下小庙真的成了无主之地了。
台上石佛后的小姑娘听见声响,伸出小脑袋一看,顿时恼火起来,对着眼前这位可说是家中长辈的汉子出声斥道:“你怎么搞的,这么晚才来不说,一来还这么毛手毛脚的,看看你都干了点什么。”
抱剑汉子耷拉着脑袋,头发上不断往下滴着水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行行行小姑奶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次是小的办事不利,让您等了这么久才到,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了,行了吧。”
小姑娘冷哼一声,对这汉子依旧很不客气的态度说道:“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我让你办的事你到底办好了没?我先说好,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要是还做不到,等回了家有你好看的。”
汉子嘿嘿笑了笑,一边说着:“放心,我们小芷薇交代的事情,我哪次不是办的妥妥的,这不,一共六个,一个不少,自己数数。”言语之际,从怀中掏出一块莹白玉简,伸手在上面一抹,地上便出现六个圆滚滚的带血人头,一女五男,皆是双眼圆睁,模样定格在生前那一瞬间,死也死不瞑目,状之极惨。
头顶发簪的江芷薇看着地上血腥景象,丝毫没有表露出同龄人该有的惊慌恐惧,反而只是默不作声的看完之后,便挥手让汉子把这些圆球重新收起。整个过程中,江芷薇都是面无表情,就连眼神中都是毫无波动,似乎没有任何感情。便是山上之人其实也很难做到的真正无情,在此时的小姑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旁的汉子看在眼里,心情复杂难言,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道无情,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突然之间,汉子直腰,转头望向镇子方向,咧了咧嘴角,用手在下巴上摩挲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江芷薇看着这个其实是家中最疼爱自己的小叔,随口问了句,“怎么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汉子回道:“没什么,反正跟咱们没关系,不用去管他。”
江芷薇也没有放在心上,转而问道:“对了,那些牛鼻子举行的什么大典是不是快开始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汉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这位小姑奶奶,打小就没让人省心过,她那两个便宜爹娘也不知道多管管,自己这个当小叔的,可没少因为她糟心,“小姑奶奶,您消停消停吧,这次出来我不过就离开了一会儿,你就弄成了这幅模样,你要是再不回家,还跟着我去龙虎山,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事来呢。这次您就听我一回,赶紧让我送你回家,让我轻轻松松地去参加龙虎山的大典好不好?”
江芷薇冷笑道:“还不是怪你自己耐不住嘴馋,偷偷跑去喝人家山神珍藏多年的酒水,把我一个人扔在半路,要不是你,能有后面这么多事吗?”
汉子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认栽道:“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您就看在我这么多年给您做牛做马的份上,行行好,跟我老老实实回家,好不好?”
江芷薇双手抱胸,瞥了低头弯腰的汉子一眼,说道:“要我回去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汉子警惕起来,“什么条件?”
江芷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要带一个人一起回家。”
汉子挠了挠头,不明白小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带他回家,我才能答应你。”
汉子与这小侄女所谓的家,其实在整个天下都是极其出名,突然要带一个陌生人回去,并不是什么被禁止的事情,只不过江芷薇的那个母亲,也就是汉子的嫂子,十分不喜欢外人,更何况还是自己女儿亲自带回去的,若只是带回山上还好说,但要真的带到真正的家里,不能说是难如登天,但肯定不会太顺利就是。
江芷薇说道:“是这个镇子上的一个少年,比我大一些,修道资质百年难逢,是个真正的修道美玉,如果能够带回去,咱们三清山以后千年,不愁后继传承。”
汉子似笑非笑道:“百年难逢?修道美玉?”
江芷薇有些恼火,正要说些什么,汉子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出声问道:“这个比你大一些的少年,是不是住在小镇东边的地方?”
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回道:“好像是的吧,我只是听他说过,没去过他家里。”
汉子面色古怪起来,“那你最好还是跟我去看看,如果是最坏的那个情况,要是晚了,谁来可都带不走他了。”
江芷薇一头雾水。
汉子沉声说道:“先前镇子那边有个洞玄境修士,对一个少年下了手,虽然不是倾尽全力,但那少年是死是活,难说。”
少女脸色大变,直接冲出已经毫无阻碍的庙门,不顾大雨倾盆,向着小镇飞奔而去。
汉子也跟了出去,两步追上少女,抓住肩膀,然后脚下一错,便如一缕青烟一般消失不见,一步数丈,如此循环,片刻之间,便跨过小镇去到了东边。
中间那座布铺中,青衫商人重重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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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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